《上善若水–王氏水性太極拳講記》續篇

續篇 8：2007年5月18日講學記錄

(附註：本文是王壯弘老師為楊雲中先生講學錄音的文字記錄，文字由湯金石整理)

生而不生，住而不住，滅而不滅

沉飄

學生：前幾天我摸著老師這裡，挨著又逃不掉。如果在下面，接住的地方都是晃蕩晃蕩的？

老師：很簡單，它是流注的！它上面既不住於有、又不住於無；既不是飄、又不是沉，是在沉飄之間，剛剛好！剛剛好你就沒感覺，有的話就不是了！如果你覺得有，那還是不行。有的沒有，無所謂有、無所謂沒有！都是這樣，我們用佛學的觀念講，是沉飄。沉飄調節好，就沒有了。

你說沉，它又不是沉；你說飄，它又不是飄。你一碰到他，認為它是沉的，它又飄起來！它本身就是「含三為一」的。「含三為一」這個東西。是由我主宰的，你打大，我開小；你打小，我開大，總由我開！一個東西你按它，那邊就起來了。不按它，它一定不起來的。你按翹翹板，好像按到了，但不實在的。你再按，它就下去了，但那邊也翹起來了！一放，它這邊又翹上來了！翹翹板有這麼大的智慧？它只是轉，這是它的本能。只要你按下去，它馬上就就會翹，平衡了！你說是有、還是沒有？有的話，你一按它又沒有了，一放，它又浮起來了。翹翹板都行了，你不行嗎？若有，若無有！人飄這裡，它是不住的，它飄上去啊！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，不可思議！

住而不住，沉而不沉，浮而不浮

生、住、滅，沉、浮、住，住而不住，沉而不沉，浮而不浮。你說它沉，它是住，你說它住，它是浮，沉中有浮，浮中有沉，它無所住，所以住了！它是飄來飄去的。你說飄，它是沉，飄而不飄，沉而不沉，「含三為一」，明不明白？這就是學佛學的好處，所以它才能叫「不丟不頂」，因為「不頂」就「丟」嘛。但是你說我頂上去沒東西？你放啊！這個拳頭頂著，一拳就來了！進中有退，退中有進；合中有開，開中有合。好象踩著地雷，一下就爆了！好像踩中了什麼東西，踩上去又不行，誰叫你踩著我？踩著那，等著爆，哎呀救命啊！誰救你？你一踩，炸彈一定會炸開；你一放開，它也爆！踩著地雷了，不敢踩！太極拳不敢沾，一沾也是這樣！

不敢沾

學生：不敢沾，一沾上，跑也不是，怎麼都不是！

老師：你一按就落空，另一邊就起來。沉重量、飄浮量，它會調節的，是千變萬化的！一萬個變化，細微到極點，這就是功夫！好像沒有，其實就在你邊上！你敢說沒有？那我怎麼沒有感覺？沒有感覺是你的事情，這就是「不丟不頂」！左右開弓，上下開弓，四正四隅，一上來就完蛋，大小平衡！

學生：大小平衡怎麼理解？

老師：是縮小放大。你按下去會縮小，但縮小就有放大！一放就大就「八門五步」，這是太極拳的基礎！太極拳是個圓，圓是陰陽變化，「立如秤準，活似車輪」，「左重則左虛，右重則右杳」，就是建立一個圓，而圓靠陰陽變化，是轉動的變化，你一動我就轉。你一碰到，進吧，「進之則愈長」，進不了！退吧，「退之則愈速」，沒地方可以退！往上走吧，「仰之則彌高」，越走越空！往下走吧，「俯之則彌深」，越來越深，越是跌進去。誰叫你沾我？

這要純熟得不得了，不可以有一點點缺失，有點缺失就完蛋了！翹翹板按下去，會不會有缺失？不會的！「立如秤準、活似車輪」，你推下去，重量會不會減少？不會！會增加嗎？也不會！它不增不減，它是「如如不動」的。動的是你，你自己打自己！一個圓的兩邊是垂下去的，按一邊另一邊就浮起來，它就是一個圓的東西，一按它的中心，兩邊就浮起來！

學生：兩邊浮起來？

老師：你按著我(示範)，我兩邊浮起來了！你一放我這裡，它垂下去。你放多少，它垂多少！如果你一放的話，它還是恢復原狀。你按這一邊的話，更是這樣，它另一邊就起來了，你一放，這另一邊又沉下去！但它還在那裡，不是說你一按它就沒有了，它還在那邊，自動會浮回去的。

學生：按著它身上任何一個地方，都像一個球一樣。

老師：是一個秤準，可以翹來翹去。像扁擔一樣，中間挑起來，兩邊垂下去，都是一樣的，道理是一個道理。因為你按下去是按下去了，但是回來的時候，能量還在那裡，你稍微一鬆，它就回來了。鬆多少它就浮多少！

學生：有時候很空，那個球就很小、很小？

老師：道理是一樣的，「階及神明」，全身都是這樣。「陰就是陽，陽就是陰；陰不離陽，陽不離陰；陰極生陽，陽極生陰」，無所謂陰、無所謂陽，到了這個境界。最後要「離」！離開思想，這樣才能用。你要「想」是想不通的，這個境界就是全部。

你碰我試試，都是活的，放也放不得，進也進不得，流也流不得，所以才「不敢沾」，一沾就完了。沾上去這一下你主動，我就黏上了！你全被被動，進也進不得，退也退不得；讓也讓不得，逃也逃不得；慢也慢不得，快也快不得，完了，死掉了！好像蒼蠅一樣，飛上去停在那是可以，但是黏住了，跑也跑不掉。誰叫你沾，是你主動送上去的，當然跑不了！蒼蠅在飛的時候，要沾上也不容易，但你自己沾上來，就逃不掉了！所以太極拳是不主動的，這是王道，正因為王道，除非你不起壞心，起壞心就完蛋！它這個東西全身都通的，就跟捅馬蜂窩一樣的，一捅全部來了，鋪天蓋地的都來了。因為它四面八方全靠那個機關，一按就散開全衝出來了！所以它是全部，因為它是「八門五步」，「八」是四面八方的意思，比無窮無盡還要多，你一踩，四面八方通通都過來了，那還逃哪去？「點、線、面、體」，是一個體！王宗岳的《太極拳論》其實是說一個球體，他是解開來講，「立如秤準，活似車輪」，陰陽啊！太極啊！圓啊，裡面是流動的，陰陽裡面就是流動，不流動怎是陰陽。是「動靜之機」，不光是一個圓。一動全動，內也動，外也動，陰陽變化，兩邊的水對流。它不但是水，是氣，裡面是「地水火風」能量對流。它是動態的，不是靜態的，圖是畫不出來的！你說「生、住、滅」是可以理解的，但是它又是不可理解的。可以思議，又不可思議、不能思議。一定要通佛法，才能通太極拳。太極拳跟佛法是一體兩面：一個是「知」，一個是做出來的「證」。因為我知道了，能證出來，證出來給你看！佛法差一點的，太極拳也證不出來！

含三為一

所以你說難吧，它是「含三為一」的，在中間不能停留，中間是無所「住」的，是流動的，所以才有千千萬萬的變化。所以這個東西，「長拳者，如長江大海，滔滔不絕」，它無非是一個陰一個陽，但是「滔滔不絕」，「一生二，二生三，三生萬物」，都是流出來的，所以「含三為一」最重要。不知「含三為一」就不會變化；不知「含三為一」就不知道藝術。藝術為甚麼這樣好、這麼高深？因為它「含三為一」，千變萬化，它有這個功能，只要你有這個本事理解它！像翹翹板、像轉門，它是給你舉個例子，真像翹翹板、轉門那麼笨？它還要合呢！而且細得不得了！翹翹板是靠兩頭的，但是中間也是兩頭、兩頭也是中間；左就是右、右就是左，它是結合在一起的！

陰陽是離不開的，就像交響樂，你聽不出具體的東西來，交響樂就是這樣的！它「哆唻咪」混合，一起浪，變化多大啊，千變萬化！一分析，浪是什麼東西，無非是一高一低、一開一合、一大一小，「含三為一」就夠你變化了。「八門五步」就是海浪的變化，就是龍捲風的變化，風雲變化，四面八方，再加放大縮小。這可以變出多少東西來？我跟你講，一個冷水喉、個熱水喉，陰陽就變出一萬種，變不出是你沒本事，不是它不會變！所以紅黃藍白黑一調合，可以調出千千萬萬種顏色，這是無窮無盡的！什麼黃加藍等於綠什麼的，綠有各種各樣的綠，我也不懂！很多是你想不到的，還有深淺，波浪一開一合、一升一降，大海起波浪，你瞪大眼睛也看不清楚有多少變化！

書而有法

書法也是，「高低左右，開合大小」，這裡一變，嘩啦、嘩啦就很多變化。你直來直去的寫字，永遠都不行的。沒有變化，藝術性怎麼實現？怎麼能看出你當時寫字的心情？怎麼能看出你當時的精神狀態！這是不懂「含三為一」。所以「書法書法，書而有法」，「法書法書，有法之書」。

一句話，「你是外行，就不要說好不好了」！「行」還沒進呢！拿著筆，也不利用它的彈性、也不用它的聚散，塗來塗去而已！聚散是有變化的，彈性也是有變化的，深淺有千千萬萬種變化，你不懂利用它，有什麼用？那是叫寫書？還問我寫得好不好？連懂都不懂，好不好還是在後面呢！太極拳也一樣，不要問好不好！都是硬梆梆的，圓也不圓，根本沒入門，入了門再說吧！

生也不生，住也不住，滅也不滅

不頂就丟，不丟就頂，就是這個境界！再追它，這是最細最細的調節。好像有東西要分析，但又看不見，摸不到。它回轉回來，陰極生陽，在轉的地方看得見嗎？看不見！「陰極生陽」，「極」是不可思議的，你說沒有吧，那怎麼轉過來？你說有呢，不「極」它不回轉。整個圓都在轉，每個地方都是極，好像身體「存在、消滅」，「生、住、滅」，不可思議。「生、住、滅」「含三為一」。

「含三為一」其實是不能分的，分了肯定不對！要說的話，不得不說「三」，但說「三」又是分的了，不是「生住滅」一體！所以「生也不生，住也不住，滅也不滅」，這樣理解就對了。沒有開始，沒有終了！要告訴你這個情況，不能不說「生住滅」，但這是不停的流動，停不住的！

《圓覺經》裡面說，比如動眼，眼睛移動來去，能搖轉水。但水是不動的啊！

回轉就是一個圈，所以我們知道真實情況，世界上一切都是變化的，哪有停的？既然沒有停的，我看不到你的思想，你也看不到我。過去的已經過去了，未來的還沒有來，當下也非當下！而且你在變，我也在變，整個世界都在變。你說沒變，那你愚癡凡夫，只看到相看不到心！你拿世間法來跟我講，我沒這麼多時間。你在你那個境界裡兜轉，我已經出這個境界了！

東西生起來以後，然後滅掉，這是不對的，因為它根本就沒有生過！這是佛的說法。「生、住、滅」，如果真的生起來，然後滅掉，有生，也就有滅，那是外道！它是「生而不生，住而不住，滅而不滅」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