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上善若水–王氏水性太極拳講記》續篇

續篇 2：2007年5月11日講學記錄之一

(附註：本文是王壯弘老師為楊雲中先生講學錄音的文字記錄，文字由湯金石整理)

太極拳是佛家拳

只管陽、陰就出來

學生：我們練功，左邊放下，右邊放下；或者外面放下，裡面放下；手放下，手指放下。只是放下？

老師：放下，它自然就浮起來了！

學生：它自然就浮起來？

老師：是圓的嘛！一定是圓的，只管陽、陰就出來，只要你記住放下就行了！

學生：對，記住一個就行！

老師：不要注意兩個！

學生：只管放下的，懂了！

老師：因為放下是地心吸力，不放下，什麼都沒有了。

學生：是的、是的！所以就非常的鬆。

老師：你放下多少，浮上來就多少，起來以後，自己慢慢會調整。虛領頂勁，也只管放下。不要去拔，一拔就有力，有力就會對抗。

學生：是，非常妙，只管放下！

老師：放下的時候你覺得舒服點？

學生：舒服，舒服很多，它就會圓了。

老師：圓是技術上，先要自己整合成一個圓。然後你一邊放下了，就不要理它，浮起來的能量就會傳遞過來，浮起來就不用力了。前後也是一樣，前後也是放下，這個放下的時候、那個就浮起來。當這個放下，那個又浮起來，就圓通了。圓通只要放一個點，全部都通了。到後來，你注意！中間調節了。中間調節，它怎麼來就怎麼來，就調節，它也是「陰不離陽、陽不離陰」，「山不離水、水不離山」，「進不離退、退不離進」。要調節，要知道調節。這是水啊、這是雲啊！這個退多少、這個進去，都要調節。調節沉重量、飄浮量，進量、退量，相互調節，像水一樣。

調節

(老師與學生搭手)

老師：你手提起來就打你！你打我打不了，我有彈性。那麼你抬，抬多了我就打你(老師重重打了學生一下)！你縮嗎？絕對不好縮！你縮縮看，都打你 (又重打一下)！全部進了，一縮就沒有了！要慢慢來。要懂調節，我手一放，你拿不掉的。它到手上去了，拿一分它上一分。你想不接？不接是空的，它會打你(又打一下)，它進了門，所以你不能不接！

它打來，你這麼接，下面就空了！所以要沉！下多少、上多少，進多少、退多少，全部要調節。它不能關、它也不能按，關了打你，好像彈簧一樣的；也不能推，要調節。我一過來就調節，像雲一樣推過來，全部過來。全部像雲一樣的推過來，你擋哪裡啊？這個是讓你知道一個圓通，還有讓知道你這個地心吸力，不要斷、要擴大。擋了一面，四面都空了，不可以擋的。擋是一面的，擋一面漏三面。它這個手一旦到上面，進不能進，拿也拿不走！你不能頂，一頂下面就空，一空就進來了，空就被打，對吧？這個手它打你，這裡就動手了，它腳踢你。一黏手，什麼地方都把你管住，手也不好動，腳也不好動，頭也不好動，進也不能進，退也不能退，然後利用他的力進去。進去的話也不要直接進去，你就擋我這裡，這樣進去什麼地方都空了。你擋住這裡，你就空了，一拿就打你，不可以。

我沉重量把你抽緊

老師：你別看我推手，他們拿不到手，一分一秒一厘都拿不掉，拿掉就沒有了！像一個彈簧一樣，一放彈簧立刻彈到你，所以跑不掉。而且是抽緊的，抽緊了，你腳也不好踢，提也不好提，一提，完了！黏住你，你腳踢啊、頭撞我啊、用手打我啊，都不行！一定要都不行，都不好動，才可以！我說你跟我推手，腳踢我，你踢不了。

你手拿過來，放在我這裡。你手丟得厲害！我動了你再跟著動，一點用都沒有！

你捏我看看，你洩露了！我這個地方打你(又打一下)，你都是外面的。這個手拿過來，打我、踢我都不行，抽緊了！沉著你，你以為有力啊！一鬆就掉下去了。你這樣肯定是捱打的。一個推手，這點管住他全身，把他抽緊！

學生：抽緊是什麼意思？

老師：來，你動個手看看、踢個腳看看，我沉重量不是把你抽緊了？

學生：對對！一捱著就抽緊。

學生：也是靠地心吸力？

老師：當然是，我現在就動你，再抵抗沒有用的！

學生：上面怎麼抽緊？

老師：我這不就是抽緊嘛！(老師讓學生感覺)

學生：如果我手在上面呢？

老師：哦，也是抽緊！大門，前後左右通通管住了，直接管住了！它全部給你管住了，你可以動手嗎？你可以踢腳嗎？你可以逃嗎？這樣你就不好動了！全部螺絲絞緊，一鬆就知道；一頂，你不動，它來了，你不動正好！那麼我走了，你也不好動我！形勢全變了，丟也打、頂也打，那不就完了！逃也打，他是關了門的嘛！要縮麼？一點都不要想，不可能的！你來來，踢過來，你好動嗎？你跑也沒用的，打你了 (老師重重的打了學生一下) ！你這樣子，你跟它對拉，進來了嘛！越拉越進來的！

沉重量是八門

學生：它的抽緊是什麼？

老師：你看這抽緊了，沉重量、飄浮量，旋轉，八門抽緊了！拉是直的，抽是八門的。拉一門嘛，推推拉拉，推上來就咬緊，螺絲咬緊。藏也藏了、進也進了，退也退了、上也上了、下也下了，這沒用的！沉也沉了、浮也浮了，退也退了、進也進了，左也左了、右也右了，下也下了、上也上了。這裡出去，你一點都不好鬆，我八面全給你扣住了，漏點氣就打你！這叫管，一管就打你。「十三總勢」全部管住，這裡全部不好動了！這裡如果還好動，那就不打架了！什麼都不好動了，你手上來，好動不好動？不好動的嘛，好動嗎？不好動的，我打你了！(老師重重的打了學生一下)。逢丟必打，你黏不住，我手能拿掉的。你手是這樣，不是一個彈簧，我彈簧能勾住你，你一按到就按鬆了，它就彈了，你一放就爆炸了。我是這裡進來，這裡進來就是一個圈，這裡進來不厲害的，那裡進來才厲害！阻的地方它不進的，這面不進，它從那面來了？來了不就打了你嘛！這個手就是這樣，你丟了，丟了就打你！

水性太極

我以前跟你說過，還要推手推一年、兩年，才好用。這個還是理論，還沒有用。然後才知道什麼叫徹底鬆了、什麼叫水性、甚麼叫起浪、什麼叫「含三為一中間通了」。這個左、這個右、這個中間，「含三為一」。這個調不是前後調，是八門調。就在這裡調，所以你是斷的，不好動！它沉下來，八門沉下來。

老師：(一面推手一面解說)你這不叫推手，就這樣推來推去，這是一門啊，不是推八門，不是推十三勢！我一沉一浮，你就不好動了，透口氣都不好透，像蓋子擰緊了，沒一點放鬆，不是一般的理解！

學生：對，受不了的。

老師：你再來，踢著看看，你這樣好動嗎？捏緊了，你這手捏緊了，你好動？你看我對你抽緊了，這裡四門，這裡四門嘛！抽著、抽著，你就起來了！它進多少，你都要動了嘛！你以為鬆就是進啊！我這裡打你了你往後退，沒地方退的！你以為它鬆了，它是要打你啊！它是一個東西，它不是兩個東西，它趕你，這裡有一個東西繼續的，你看看，進來還打，進則退，它是水浪，這個浪是進浪，這個浪進的時候，下一個浪又來了！進退開合，上下左右交替，水浪式的，這才叫太極，水性太極！進是退，你不能跑吧！看到沒有，退就這樣，進就退啊，進去啊，而且是旋的，因為頂不到東西，頂到螺絲，這裡在轉，螺絲在轉，人跟這一起轉。

軟十三，不敢沾

所以「楊搬攔、不能沾」，一沾黏住，你整個人就斜了，跟著螺絲轉。進也進不了，退也退不了，一黏上手就完了。所以說「軟十三，不敢沾」。「軟」是水性，你黏上去了，是十三勢，碰到水了。要進去，進不去了。進去是空，你說他空，他是有啊！你說它是左還是右？既有左、又有右，既有上、又有下，既有大、又有小，既有退、又有進！水浪就是這個模式的，「你生甚麼心，我生甚麼法」！你生一面我生八面！

所以我們現在要拿地心吸力，慢慢的地心吸力與飄浮力相等，慢慢的開合能量生出來，一點點生出來。一天、兩天時間是不夠的！現在是初步鬆，僵硬便不能與地心吸力相配合，如果第一步沒有做到，沒有配合，來源就不正確了！開始有上下左右，到後來上下左右沒了，水有什麼上下左右？本身就是你動我動，你進來它把你包圍了。擋也擋不住，跑也跑了，水浪來了，跑得掉嗎？你進到它水浪去，進不了，一點一點能量加上去。

先要鬆，自己先走，慢慢下多少、就上多少，全部配合，全部配合再連通。上下連通，無所謂上、無所謂下，都旋轉了。現在你還分上下，還沒有圓通，圓通了便沒有上下。入水了，大就是小，小就是大。你看這個地方(老師動作示範)，這裡縮小、那裡一定大。如果那裡縮小、這裡一定大。是八門同時交叉，你現在是一門、一門的綜合起來。

這裡沉，那裡上來了，一點力都不用！這裡沉就是浮、浮就是沉，你這裡拉，就完蛋了！這個打你，這裡沉，一點力都沒有，一點一點來。它不是力量，它是浮上去，所以你受的是沉(飄)力，不是拉力。一點一點的都是這樣，要習慣，我這個手上來，這裡上去，它是不斷的。因為你來了，它就去了，那不是力量啊，因為過去就來了！

你按著我，我就浮起來了，你可以按，你按我浮。你按，我慢慢起來了，你按我這裡，我就過去了。你自己打你自己，這個上來是你，你自己按下去打你自己。你知道嘛，佛學裡面「因緣生法，緣起性空」，它沒有力量。這個起來是靠那個，那裡起來靠這裡。大家都不靠，哪裡有？是空的！這個靠那裡，那個靠這裡。浮起來靠沉下去、沉下去靠浮起來，相互依靠，但是中間呢？是空的！是流注的！你按中間呢，兩頭來了；按兩頭中間來了！按左邊、右邊打你，按著的地方都是空的，不按的地方呢？通通有的！養成習慣。

含三為一

怎麼會這樣進來的？好像身體「存在、消失」，不可思議的！你以為它上去，它已經消失在其中了。你以為上升，它的下降就在上升中間了！一猜就錯，這就是「含三為一」的體用，你一猜它已經不是了！你以為它起來？它下去啊，下去反而起來，你想去按，它又起來了。你猜它起來，錯！猜它下去，錯！猜它中間調節，也錯！沒有地方是調節的，無所謂調節，也無所謂不調節，調節是不停的。

不停的調節是「生而不生，滅而不滅，如如不動」。《楞伽經》說：「流注生、流注滅」，流注的嘛！早就變了！是生起嗎？它是生起，也是流注，也是滅！前進是前進，前進是後退產生的。它雖前進，但性質是後退的。太極拳是講調節的，要看調節得細不細，往調節到非常細發展。太極拳是水性、風性，你是跟風打架、跟水打架！

你說總有分子吧，是有分子！沒分子風怎麼吹你？當你感覺到風，已經變另外的分子了，閃開了。當你覺得閃開了，它又來了，你想躲它，它又合攏了，合攏幹甚麼呢，合攏就是閃開時的變化，到底是閃開還是合攏？不可思議！「你生甚麼心，我生甚麼法」！你退我就前進，你進來我一定後退，不是你進來後退，而是「後退就在前進之中」了，所以它不用換的。所以《楞伽經》上說：「身體存在、消滅，不可思議」。為什麼「不可思議」？你試試看，我們這個就是「不可思議」，身體「存在、消滅」。「進、退、中」身體「存在、消滅」，「左、右、中」身體也是「存在、消滅」，「四周、中」都是「存在、消滅」，合起來「含三為一」。那麼五呢？兩個三(註：兩個「含三為一」)！八呢？三個三(註：三個「含三為一」)！膨脹縮小，這稱為「十三總勢」(註：五加八等如十三，即十三個「含三為一」)。

水很大，你往哪搞？很小，你一動，它馬上就變了，很大！水要來了，不大嗎？小呢，你縮一點，它一定進，所以太極拳是無敵拳。但是你要懂得，懂得這個道理以後，還要懂得怎麼樣一步一步練，達到這個境界。達到這個境界呢？好像都是「有為法」，到後來呢？是「下意識」。「下意識」是你把它忘了！

萬法歸一法，一法歸無法，無法才是真法。你本身就是水了，那就是真法了！你自己就變水，水性是什麼意思？按這裡，這裡起來；按那裡，它會滿起來。然後合攏，不可思議！你不可能分，一個一個分子怎麼分？那就是「含三為一」，「流注生、流注滅、流注住」不可思議。它是這裡走、那裡走，放大、縮小流注。前進、後退流注，那邊、這邊流注，幾個「不可思議」合在一起，本身就是「不可思議」，而且是無法的！

到無法了，你說是什麼行為？你有小東西來，我小東西包你。你大東西來，我大東西包你。你進得快，我快包你。你慢我慢包你，一樣的，隨你！你按這裡，你怎麼走，我反打你，按著這裡有水性的。你按我這裡，我沒有撤退。你頂住，你來啊！一頂，你就是把水抬起來，你完蛋了。玩水啊！不可玩水，玩水要溺死，玩火會燒死！實際上是水慢慢變風、變火，「地水火風」。沉重量就是地，飄浮量就是風，流動量就是水，四大皆空。所以說太極拳道道地地是佛家拳。

為學日益，為道日損

現在給你建立，地心吸力，你就得到了。得到了再跟你建立第二個，這個已經習慣了，最後忘記了，才到第二個。那麼就變兩層了，兩層就得到多了！這個兩層你就習慣了，就可以加第三層，可以再做第三個了！如果你前面兩個不忘記，後面的怎麼做？你要想三個，怎麼想？層層的加上去，加到「八門五步十三總勢」，這是什麼？是「為學日益」，再把它忘記！「學」的時候，這個要、那個要！「為道日損」呢，到了最後都要忘記。忘記了，才是我的！

我學這個，已經習慣了，老師請再加一個吧！哦，再加一個！在這個習慣的基礎上，上下再加左右。這是上下、這是左右(老師讓學生感覺)！其實左右就在上下其中了，就跟你上下、上下，慢慢的左右、左右。上下已經會了嘛，然後是大小、開合。什麼都忘記了，就是一個一個告訴你，一個一個告訴你，跟它配合，一個層次變兩個層次，兩個層次變三個層次，三個層次變四個層次，再加大小，又是一個層次！

立如秤準，活似車輪

上下有沒有？有，但是不明確，把它明確一下。哦，原來大小什麼都有了，好了！晃蕩來晃蕩去，你就推我啊，推不走的，怎麼走呢！你推過來，我是圓通的，過去了，你想過去，打你啊(又打一下)！你推不得，你不推也不得！快也不得，慢也不得！搶先也不得，落後也不得！我後動卻先至，這個水都是你先動的。水起浪，不是水先起浪，水不會先動，水一定是後動的！但是它把你淹死，它比你快，因為它圓通了嘛，圓通了你往前推，它又來。往上，它又往下。往這裡按，等於那邊翹起來了，翹翹板，這不就是翹翹板轉的功能嘛！是轉的功能，這個功能是先天的，是本具，本來就具有的，「立如秤準，活似車輪」，「動之則分，靜之則合」。

水，一踫到就分開，你進來慢慢就合，合就收了，你肯定先動它，不會水先動的！水都是後動，水不會引你，你來打我，打啊，落空了！落空怎麼回事？落空它打你啊，誰打你？你自己打自己！翹翹板，轉了嘛！你先動嘛，誰打誰啊，後動先到，你動，它利用你動，它轉，它交換。明明是我推動你，結果打到自己身上，這叫換。明明是我往下，怎麼又往上，這就是換。不是說你跑掉，那是搶先！後也不行，後就被打了！我們太極拳是後打你，你自己打你自己，打得很妙，等於自己打自己，所以一定後動，不能先動。不先動，剛剛好，所以是「不丟不頂」、「如如不動」。

種種的動都是你自己引起的，是被動的，被動就是你推。上下也動、左右也動、前後也動，一推就關門了。你一起心動念，平靜的海水就起了波浪了。你一動多了，波浪連天，你就莫名其妙！你一打他，就等於你起念，一起念，水就來了。你再起來？好了，越來越大！那海浪起大波浪了。妄念太多了，一個妄念不夠，兩個，三個。你貪就是妄念，不貪就不亂，你動貪就是妄念。利用你的妄念，被打了，哦，又是妄念，兩個妄念、三個妄念，起來了，你再敢擋嗎？都是妄念！水來了，怎麼擋，你想擋，其實沒有擋的作用，沒有擋的效果，只起反作用！這裡擋了水，又來了！你擋著擋著，又包著你！這裡來，這裡擋，又包著你，越擋越多，是不是？(學生手忙腳亂)。你推過去，是空的，那邊來，那邊擋，越來越多，就是佛學！

出世間法

什麼叫推手？你跟水鬥，碰到水的實質嗎？碰不到水的！好像碰到，實際上沒碰，你推它就閃開了嘛。好像碰到了，又好像沒有碰到！你多一個妄念，它就增加一個能量，能量是你出來的，你再擋，水就越來越大了。所以不會游泳的人是往下沉的啊，你靜靜的躺著不要動，慢慢就平靜下來。在水裡越掙紮，越往下沉。你以為這個浪沒有了，它又起來了。你以為浮起來，它又沒有了，本身就沒有了！起來裡面隱藏著沒有，這裡面沒有了，它又起來了。以為沒有了，它又起來了。低了它又高了。低就是高，高就是低；來就是去，去就是來；合就是開，開就是合，水就是這樣，你越想越倒霉！因為你是「世間法」。

會游泳的就知道，我隨著它就沒事了，跟著浪走。像你這樣，你下去，我也沒起來，沒事，你「出世間法」，我也「出世間法」，沒有了！除非你「出世間上上法」，空對空！如果「世間法」想應付它？「世間法」都是擋，來就空，肯定是輸的！你按著這裡，這邊來了，它的氣勢越大，打你越厲害。慢慢、慢慢你會進去，一層一層進去。

要改變性，慢慢變成水性！我們打太極拳是「出世間法」，去就是來、來就是去，上上下下，合就是開，開就是合，要慢慢進入！